以下是 200 字阐述:
胃肠健康普查短信往往暗藏“套路”。以低价为诱饵,吸引患者前来,看似实惠,实则暗藏玄机。等患者到店后,检查项目开始层层加码,原本简单的普查变得复杂且费用高昂。先是各种基础检查,接着不断推荐更昂贵的专项检查,让患者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消费陷阱。一些不正规机构借此谋取暴利,不仅给患者身体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也损害了患者的利益,严重影响了胃肠健康普查行业的声誉,消费者需保持警惕,不要轻易被低价诱惑。
一条健康普查短信背后的“套路”
涉事医院曾因虚假宣传遭行政处罚,如今仍顶风作案
策划/统筹 龚丹枫 王倩
文/图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许敏 薛仁政 李可欣 朱嘉乐
“广州市民胃肠健康普查正在进行中,回复‘1’申请普查。”近期,不少广州市民收到此类“1068”号段短信。看似政府惠民活动,实则暗藏玄机。记者暗访调查发现,这些短信以低价为诱饵,引导市民前往民营医院,检查时项目层层加码,还有患者全麻后遭加价、诱导消费。涉事医院此前就因虚假宣传遭行政处罚,如今却仍顶风作案。
现象:胃肠健康普查短信 惠民检查还是营销?
“经常收到短信,还以为是政府或者社区通知。”“我也收到了,回复1,不久就有人电话联系我非要加我微信。”近期,不少市民收到“1068”号段发布的短信,短信多以“广州市民胃肠健康普查正在进行中”“广州市全民胃肠镜普查”“广州市第二次消化道健康检查正在进行”为主题,并提示“回复1申请普查”。
“我两年收到11条,几个月就发一次,还以为是政府机关在开展惠民普查。”有市民反映,这些短信看似是大规模体检邀约,落款却没有具体的组织单位,让人心生疑惑。在社交平台,还有网友发帖讨论“胃肠普查”短信,评论区里挤满了有相似遭遇的广东网友——有人被“全民普查”的短信吸引到医院后,才发现所谓的“低价初筛”只是幌子,到了现场就陷入连环收费套路。
调查:低价诱饵请君入瓮 检查项目层层加码
3月1日,羊城晚报记者收到“广州市民胃肠健康普查正在进行中”的短信,究竟这些匿名短信来自哪里?记者按短信指引回复“1”后,次日即接到自称医院工作人员的来电。对方在初步问诊后强调,为响应国家两癌筛查号召,医院对胃肠镜普查进行减免,减免之后只需要90元即可进行无痛胃镜检查,“包含打无痛(麻醉)的费用、胃镜的扫描还有心电图、尿检、抽血化验这些项目在内。”
为揭开低价体检背后的真相,3月8日上午9时30分左右,记者根据指引来到位于广州市越秀区德政中路的东大肛肠医院。进入医院大厅,首先被导诊台工作人员要求扫码添加“院长刘振秀”的微信,在填写完病历资料后,记者被引导至二楼诊室。
在四名“白大褂”的环视下,一名男性“接诊医生”向记者询问了相关症状,听闻记者胃胀伴有打嗝后,诊疗方案陡然升级:“另外还要考虑十二指肠和横结肠的问题,我认为你不光要检查胃,还要把肠也检查一下。”原本宣传中90元的单项检查,瞬间转为260元的“无痛胃肠镜套餐”,见到记者有所犹豫,此时一旁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子劝说:“麻醉是用从大豆里面提取的一种物质,就像牛奶的颜色,它是一个短效的,几分钟就从体内代谢了,就是从输液管里用一点就行了,叫丙泊酚。做麻醉的时候你是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检查过程十分钟左右。”
记者留意到,在这名“接诊医生”的登记簿最近一页上,排在记者之前还有3位患者,这名中年女子表示,即便是从9时40分开始排队,检查也要等到下午2时左右了,随后,在另一名年轻“白大褂”的全程陪同下,记者到收费处交费260元,检查单显示,开单医生为连明国。
随后,这名“白大褂”当场就要带记者抽血、验尿、做术前清肠准备,记者表示要等待陪同人员到场,令人诧异的是,开单医生竟以“三八节特惠”为由,竭力推销“买一送一”套餐,试图将陪同人员也纳入诊疗范围。医生表示,无痛胃肠镜检查原价1400元,优惠后260元可以检查两个人,至于是否会产生额外费用,要看检查结果,如需治疗,不同治疗方案产生的费用不同。而当另一名暗访记者追问医生,如果发现息肉等病灶,是否会直接进行切除治疗并收费时,医生含糊其辞,无法给出明确的收费标准,只提及小于1厘米的息肉切除收费为1500元,表示“我们不按息肉数量,只按大小收费”。
记者在医院走廊公示的《内镜项目价格表》中发现,“‘经内镜手术治疗’明确标注1500元/次”,既未区分治疗方式,也未注明病灶大小等分级标准。面对记者的再三追问,医生闭口不提具体费用,只表示可以先检查,其他的后续检查完再说,“你可以选择治或不治”。当被问及麻醉后如何保障患者自主选择,医生并未给出明确答复。最终,记者办理了退费,未进行相关检查。
案例:全麻无意识后被加价 就诊没有医药费明细
“在我全麻的情况下把我家属叫进去,被水了几千元。”“这里都是乱收费的,没有费用明细。”“感觉真是忽悠人呢”“他们就是一步步引导让你消费,感觉都是设计好的流程”……
在公立三甲医院收费上千元的无痛胃肠镜检查,在民营机构真的可以做到260元还能“买一送一”的优惠吗?低价检查的背后又有哪些隐形消费?记者在东大肛肠医院门口蹲守两日,多名手持病历资料刚从医院门口走出来的患者向记者讲述了就诊经历。
“做个检查是260元,但是做检查的时候会给你打全麻,你是没有意识的,然后他会叫你家属过来,家属不懂,他就会说很严重什么的,然后花了几千块钱。”黄女士告诉记者,自己是在视频平台刷到的广告,觉得费用便宜可以先检查一下,做不做治疗另说。结果手术中黄女士的家属被告知需要加价,“说我有3个息肉,总共做下来就是3603元,不包括那260元,另外还有400多元的药费。”
在广州读博的安同学曾13次收到“胃肠普查”的短信,近期恰逢肠胃不适,他在女友的陪伴下来到东大肛肠医院进行检查,“我当时真的以为有普查,有优惠,就回复了1,他们电话联系我说整套流程只需要90元。”最终,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安同学交了260元准备进行无痛胃肠镜检查,就在他喝完泻药开始清肠的时候,其女友小李发现,有患者因切息肉的费用问题在收费处发生争吵,于是追问护士切息肉的具体费用,“她不告诉我,她说麻醉之后检查了拍照给我看的时候说。因为我们还是学生,也担心乱收费,不想继续做了。”
安同学告诉记者,在申请退费时,扣去已经做的抽血、验尿、泻药等费用,260元的检查费退回了163元左右,他们并没有拿到具体的收费明细,事后回想整个过程,小李感慨:“从一开始他不会让消费者知道全程,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他的流程时,就觉得他肯定是设计过的。”
同样收到“普查短信”从番禺赶来的刘小姐告诉记者,最近胃有些不舒服,在这里刚做完胃镜检查,过程中还被医生推销“物理治疗”,“要花600-1200元,物理治疗就是说给你修复一下黏膜,一直在那边劝,我就说不做。”最终,医生给刘小姐开了5盒口服药,家属称,这些药共花费530元,且并未收到医药费明细。“我找他拿药单,他说没有药单。在电商平台查了一下,这些就一二十块一盒,就是乱收费的。”
“我是有一点痔疮,吃了药已经止住了,我想着过来查一下。”邱女士告诉记者,自己同样是收到短信来到东大肛肠医院,做了肛门镜和肠镜检查,检查时被告知直肠长有息肉需要切除,邱女士的电子结肠镜检查报告单显示,直肠可见4枚0.2-0.5厘米息肉样隆起,表面光滑,色同周围,边界清。对此,邱女士当场表示质疑。邱女士说,来做检查前被告知只需要30元费用,没想到检查后还要花费1000多元。
专家:有过度治疗嫌疑 治疗费用超认知
对于邱女士报告中提到“息肉样隆起”,广州某公立三甲医院消化内镜科副主任医师通过照片初步判断,可能为黏膜增生。对于黏膜增生,一般的处理方式为取活检判断性质即可。如果将其视为息肉直接切除,在他看来则有过度治疗嫌疑。如果不是明确的息肉,进行任何切除都存在包括出血、穿孔等风险。在给患者造成经济损失的同时,还让其承担了不必要的风险。实际上业内普遍认为,如果只是增生而非变白的腺瘤性息肉,并不需要过度治疗。
“我们在接诊中遇到过这类情况,有患者拿着一些医疗机构的胃肠镜检查单来就诊,这些检查报告90%都显示患者长有息肉,而且其息肉的数量和治疗费用都超过我们原来的认知程度,看起来并不规范。”这位副主任医师告诉记者,目前由政府主导的大规模肠癌筛查活动,不会让所有人直接做胃肠镜,基本上通过潜血检测或DNA检测先验大便,如果大便阳性再继续做肠镜。
他还提醒患者,要提防个别不正规的医疗机构在出具报告时,可能通过内镜下特殊染色和改变色调,显示患者直肠长有增生性息肉,要求进行切除治疗并收取费用。
监管:因涉虚假宣传等行为 涉事医院曾多次被罚
“广州卫健委”官方微信公众号曾于2023年7月和2024年9月发布辟谣信息:“广州市、区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并没有组织‘全民胃肠普查’,请各位街坊注意识别,切勿轻信非官方渠道发布的短信。”
此类短信所称“全民胃肠道体检”等名目极易与广州市正在开展的“广州市大肠癌防控项目”(以下简称大肠癌筛查)相混淆。记者了解到,广州市并未组织开展全民胃肠道体检筛查或胃肠疾病健康筛查。
对待这类短信,最直观的识别手段,是注意看广州市大肠癌防控项目推送的工作短信,必定会显示“广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广州市大肠癌防控项目”“广州市社区重点人群大肠癌筛查”“广州市公共卫生热线12320”等字样。广州市有关部门组织的义诊、健康筛查等活动皆通过公立医院或基层卫生服务中心进行,活动通知会通过卫生健康行政部门或相关医疗卫生机构的官方网站、官方微信公众号、官方视频号等渠道发布,所有信息应以官方渠道通知为准。
记者通过检索发现,广州市东大肛肠医院的违规群发行为早有监管记录。越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行政处罚决定书(穗越市监处罚〔2023〕106号)显示,该院于2022年10月17日因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相关规定被立案调查。
据该处罚文书披露,东大肛肠医院与上海联麓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签订服务协议,以0.038元/条的单价,在2022年7月15日至2023年3月3日期间,向广州地区手机用户累计群发医疗广告短信61.12万条。经监管部门查实,其短信中宣称的“广州全民肠胃体检”“广州市第三次消化道健康检查”等市级医疗项目,并未获得相关政府部门授权或委托。
越秀区市监局在处罚认定书中明确指出,该院作为违法主体,“使用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其行为构成《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规定的虚假宣传,监管部门最终作出从轻处罚决定:责令立即停止违法行为,没收违法所得4997.84元,并处20万元行政罚款。
值得注意的是,该院在2023年11月因外科手术未执行《医院消毒卫生标准》(GB15982-2012)标准、规范,在2024年5月因未按规定填写病历资料,先后两次被广州越秀区卫生健康局行政处罚。在2024年8月,还因涉嫌将“乙状结肠镜检查”串换为“电子结肠镜检查”或“纤维结肠镜检查”的违法行为,共造成医保基金损失11.29984万元,被广州市医疗保障局处以罚款16.94976万元。
被行政处罚后为何再犯?记者拨打广州市东大肛肠医院微信公众号上的“健康热线”了解情况。一名自称是咨询医生的工作人员在了解记者的问题后,反问:“目前的话,是有其他问题还是怎样?”在了解记者来意后,对方未作回应便挂断了电话,随后记者多次拨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对于医疗类广告如何区分监管职权?北京市隆安(广州)律所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陈伟杰表示,广告合法性问题一般由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审查监管,医疗广告资质和诊疗合规问题一般由卫生健康部门监管。患者维权要注意保留证据,包括短信记录、检查单据、诊疗记录等,可以先向市场监督管理局或者卫健委进行投诉,还可以通过民事诉讼,向人民法院起诉,及时保障自身合法权益。
目前,记者已将调查掌握的情况反映至广州市越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广州市工信局和广州市卫健委,相关情况有待进一步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