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图尔之前，海德格尔的论点并不是凭空诞生的，他的观点来自于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人生在世，成就斐然，却依然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这句话诞生于欧洲浪漫主义初期，那时候的启蒙运动过分强调理性，浪漫主义对其进行了批判，主张感性和直觉。“人生在世，成就斐然”指的是理性的世俗成功，“诗意栖居”则告诉人们不能忘却感性的诗意。

海德格尔所说的“栖居”，是一种强调人和世界、人和他人关系的存在方式。他写过一篇《我为什么住在乡下？》的文章，他喜欢夏日明净的天空和灿烂晴空中盘旋的苍鹰，崇尚农民朴素的忠实性，而在现代社会中，人的真实意愿往往被曲解，导致最终被遗忘。乡下的生活，或许正是接近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栖居”的存在方式。

只有大致了解荷尔德林与海德格尔笔下的“栖居”，才能更好把握拉图尔所讲述的“栖居”和相关生态学概念。在拉图尔眼中，我们的世界早已改变，这是一个“我们必须软着陆的世界”。

人们口中的现代化，总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历史方向，但是真实的世界，正如拉图尔所引用的历史学家保罗·韦恩的话：“重大事件的波动就像睡觉的人在床上翻身一样寻常。”人类改造了宇宙在景观意义上的环境，却并没有改变我们在宇宙中的生存条件。由此衍生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是——既然所谓的“现代化”并不可靠，我们应该何去何从？

拉图尔的替代方案是“绿色化”“生态化”，即“创造你们活下去的条件，让地球变得更加宜居”，这也是新宇宙学的根本问题所在。人类需要“软着陆”，将注意力放在环境的宜居条件上来，而非仅仅是经济或者其他。拉图尔甚至提出了“生态阶级”一词，他说我们可以想象生态阶级对资产阶级在生态问题上的批评，正如当年资产阶级反抗贵族阶级一样。生态学家也应该基于生态角度重新定义历史、科学等事物，甚至重建政治。

拉图尔的设想是大胆而有道理的，不乏让我们脑袋顿时一清的亮点。哲学从来不是任何事物的仆从，它在反思中重构一切，解决人类的生存或者存在问题。人类如何栖居？虽然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栖居更偏向感性的诗意，而拉图尔的栖居则结合生态学，聚焦于人类的生存问题，但他们追求的生存方式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对自然的尊重、对人类生存方式的思考。

回到哲学本身，在哲学式微的今天，我们该如何理解哲学？其实正如该书所说——“哲学必然是试错”“哲学是存在的牧羊人，但无需为羊群给出正确的导向”。面对人类在精神或者肉体上的生存，哲学始终发挥着它击碎一切又重构和包容一切的力量。

《栖居于大地之上》一书并不厚，但薄薄书页渗透的思辨力，不停碰撞着我们的固有观念，以一种更广阔的视角，带领我们俯视和思考那些丰富的存在方式。尽管拉图尔于2022年10月去世，但他留下的思想遗产，仍然值得我们去不断地挖掘。

《栖居于大地之上》，[法]布鲁诺·拉图尔、尼古拉·张 著，蓝 江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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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金夏辉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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